残雪

闲来无事,不想更文。

【48】深宫二十年

  我与宋微云的再度见面是下了学后,在扶苏的书房里。彼时他一身清尘,跪坐在扶苏身侧,而扶苏正把着他的手,在教他抚琴。


  我站在门前,久久不能移开目光。忆起张良先生昨晚笑着对我说过的话:“殿下是担心,宋家小公子会夺走属于您的宠爱?”张良一语诛心,让我因为这幼稚的想法感到十分难堪。如今再次看到二人亲昵的场景,心头泛起几分酸涩和不甘。凭什么?我就是嫉妒了,他一个落魄公子,竟让扶苏如此上心。他本身是不配得到的。


  注意到我来了,宋微云朝着我笑了笑,许是看出了我的嫉妒,目光中竟带了几分炫耀,然而在扶苏面前故意装出了乖巧和脆弱,故意弹错了一个音,等候扶苏纠正他,宋微云又是朝我投来一笑。仅仅是两日功夫,他已将人心拿捏的如此娴熟,看来他也不似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。


  短短的一曲硬生生被他故意拖延着弄错了好几个音,又要扶苏温声纠正好几次,才“勉强”学会,又放软了声音,怯生生的眼神看向扶苏,向他道谢,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,可怜兮兮的道:“若非长公子收留微云,微云只怕已是流落街头,不知所踪了。”


  扶苏又安慰他一番,仿佛对他的遭遇十分同情怜悯,又把长得瘦弱的宋微云当作无家可归的小孩,表情里是极致的温柔和宠溺,看得我心头十分难受。


  “溯月,你又整日闲逛,不务正业。”看向我时,扶苏却轻微蹙眉,语气略带斥责的意思。“夫子送来的日例中,早课迟到的总有你和高两个。近来课业也是十分敷衍,我没有顾及到你,便放纵自己了么?”


  他这样不咸不淡地反问,让我哑口无言。然而在宋微云戏谑的目光中,我又不甘示弱,道:“兄长,夫子讲的内容我已经很努力在听了,只是你知道的,我真的听不懂。”我在暗示他关于我的身份。


  扶苏闻言果然沉默了。其实我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,因为按照往日性情,他不然不会开口说这么多话的,而且话锋凌厉,不留余地。这时,我看到赵佗一直在使着眼色,他又暗暗指了指上方,我这才心领神会,想必又是与嬴政有关。


  近来宫中都在传闻,嬴政偏宠十八世子胡亥,对长公子扶苏态度冷漠,甚至当众训斥他办事不力,落他颜面,因此朝中大臣纷纷见风使舵,以为嬴政有意更换立储的人选。


  我垂眸看到宋微云还依偎瑟缩在扶苏身侧,靠的很近,低头拨弄着琴弦。头脑一热,道:“兄长偏心,我也想学琴,兄长也教教我可好?”


  宋微云拨弄琴弦的手指微顿,抬眸看我的一瞬间,他的眼神极具敌意和攻击性。我心头只想发笑,他只是被扶苏捡回来的流浪狗而已,竟然妄图霸占,还想从我手里夺走他吗?


  “可以。”扶苏语气随意地答应,“既然想学了,那就用点心。我教你一遍,弹错一个音就十下戒尺,如何?”他为我让出了位置,目光清明冷冽,不容拒绝。


  我刚要坐下的动作停了,又跳了起来,委屈巴巴的,“兄长,这不公平,他方才也弹错了,为什么只有我受责?”


  “谁说他是例外的?”扶苏微微笑着,又问:“你到底是学,还是不学?”话说之间,我注意到宋微云极力隐藏的手掌果然泛着浅红色,看来他也真的费尽心思,为了引起扶苏注意,亦或是为了气我,故意弹错了好几个音律。


  “我学,但我没有音乐天赋的。”我咬了咬牙,在他身旁跪坐下来,瞬间被一股淡淡的麝香包裹,整颗心都温软到融化了。


  扶苏没有想到,我连最基础的拨弦都不会,动作显得十分笨拙。无奈之下,只好从头教起。他按住我的手,低头亲手授着指法,他的指腹是带着温度的,被触碰到后,我的脸霎时间滚烫起来。初次被扶苏以这样一种极具包容性的方式对待,我可以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。可想而知,宋微云出生名门望族,自小基础就比我好。这样对比,更显得我水平疏漏。


  一番传授下来,我的心思全放在扶苏身上,目光瞥见他纤细的锁骨,骨节分明的手指,凌乱飘逸的青丝,浓密弯曲的睫毛,整颗心宛如小鹿乱撞,被他的俊逸的外貌所吸引,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。然而我的心里是忐忑惊惶而甜蜜的,又有一种莫名的感动。我在胡思乱想,我居然离扶苏离得这么近。


  “溯月?”直到他肃声唤了我的名字,并且问我:“方才讲了什么?”我嗫呶着答不上来,才见他取出戒尺,对我说:“伸手。”声音寒冷。


  自知逃不过,我乖乖伸出了手,眼巴巴望着,“兄长,我错了,不该走神的……啊!”戒尺落下,掌心瞬间染上一抹红霞。


  又接着落了七八下,才被允许放手,小心翼翼揉着。扶苏眉眼冷淡,掩去了笑意,轻声告诫我,“小惩大诫,若再有下次,便换藤条了。”


  “嗯嗯……我知道了。”我故意发出两声抽噎,冷冷与宋微云无声对视一眼,又大胆抱住了扶苏的腰,撒娇的:“兄长,你不要那么凶嘛。”


  “……没大没小。”他轻声叹息,面冷心热,对我很是无奈,道:“快坐好了,稍后若因学艺不精而弹错了,还是要罚你的。”


  “哦。”低低应了声,不情不愿地整理好衣冠,跟着他学了起来。然而,终究是天赋不够,而我又定性太差,我的目光不舍得从他的纤长的手指上移开,总是恍神,又一直流连于此刻澎湃的心境中,压根记不住任何顺序和指法。


  直到半日后,扶苏决心放弃我了,一副放养的姿态,微微凝着眉,眸光清澈,轻声道:“溯月,你还是先自己练习基础韵律,一步登天是不可取的。”


  “那好吧。”我蔫蔫的,一旦他离了我的身侧,浑然又没了兴致,百无聊赖拨弄着绷紧的银弦,目光总不自觉瞄向宋微云,心中十分焦躁,心中费解,他为什么总在眼前碍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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